——1938年春
白丽梅到家把外出的衣服换下来后,就疲惫不堪地歪到了炕上。身体累,心也累。更有无边无际思念家乡的情潮,如秋天的大水把她攫住,不肯让她挣扎出来缓口气。
她闭着眼睛抚摸膨出来的孕肚,心里却在想着孙太太这贴“膏药”,要怎么才能不撕破脸地揭掉。
奶娘是知道她心里不痛快的,便先把手心里的那对耳环亮给白丽梅看,再用惯常的细绸将其包好,放到白丽梅的手心里。然后,她出去端回来一盆热水,给白丽梅拧了一个毛巾。白丽梅闻声睁开眼睛,勉强自己坐起来擦脸擦手。
等她把自己收拾好了,奶娘又给她端过来一碗糖水荷包蛋。“先垫垫肚子,我给你打个疙瘩汤。”
“奶娘,你先歇会儿,站了半老天的。我在那儿也吃了不少的东西了,你不用着急做饭。坐下歇会儿了。”白丽梅拉奶娘到炕上坐。
“好,歇会儿。”奶奶坐到炕上,顺手拽了针线笸箩,就着昏暗的天光纳鞋底。
天色越来越晚了,奶娘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她收拾好笸箩,再看白丽梅歪在被垛那儿,表情还是寡淡、还是很高兴的样子,就面带愧疚讪讪道:“姑娘,今天这事儿怪我。我猜想若不是我哪家都送了丧仪去,也不会召来孙太太这张帖子。”
白丽梅轻轻摇头:“我们在这儿要住到介亭回来,也不能房梁开门灶坑打井,早晚得与邻居往来的。我们用冥仪开头,比自己有事儿先去求人好。奶娘,今天的事儿你不用自责,今天这事儿怪我自己。我在北平都参加过好多次这样的活了,这次居然把这耳环戴出去了。”
“到底是我鲁莽,才给姑娘招祸了。”奶娘叹气。“我真没想到孙太太这庆功宴跟着就募捐。唉!到底以往也是没有过庆功宴。这真是要我们在哪儿都防人之心不可无了。”
白丽梅把绸布包打开,仔细端详掌心的那对红宝石耳环,室内越发暗了,她把耳环凑到眼前,看了又看突然间失笑了:“奶娘,你看着吧,孙太太没把我这对耳环拿到手,她肯定还会来找第二次、第三
次的。”
“这可怎么办?”奶娘更不安了,她往白丽梅那边挪挪,很焦急道:“我们现在哪里还有闲钱捐出去呢。就是这房租和吃饭都逼得我们俩每天不能停手了。”
白丽梅不以为然地笑笑,但看奶娘那焦急的样子,就安慰她说:“挺到我生完孩子就好了。到时候就说为了去洋大夫那儿生孩子,把这对耳环卖了。以后再有她们的聚会,你就用我身子重了,想推掉了吧。”
见白丽梅这么说,奶娘稍稍安心下来。她重重地点头,决定再也不能没事找事、兜揽事情了。
*
后继果然就像白丽梅想的那样。隔了两日,刚吃了早饭不久,那日在宴会上文绉绉念诗的女人,挽着唱《松花江上》的那个,一起过来找白丽梅说话。
奶娘张罗招呼俩人,白丽梅先向俩人致歉,再把手里的绣件仔细理好后,小心地放到笸箩里。奶娘给这俩位各端了碗白开水,然后就坐回到院门后,现在是背阴的地方纳鞋底。
三人坐在屋檐下慢慢叙话,先说些各自的老家是在东北三省哪儿的,彼此老家离得还挺近的。三人算得上是真正的老乡呢。这越说越近的气氛,让她们有相识恨晚的感觉。
说道热乎处,那文绉绉的女人程太太,小心地睃了一眼奶娘,说:“她倒不怎么像仆妇。”
白丽梅笑笑说:“是我母亲的表姐,很近的亲戚。照顾过我母亲很多年,又照顾我十几年了。”
“怪不得她竟能做主你的事儿。”唱歌的刘太太添了一句。
白丽梅点头:“是的,我母亲叮嘱我要听她的话。要不是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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