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赵蟹,老家在闽海东边儿靠海的平浪镇小屿村,我阿爸叫赵海财,我阿妈没大名儿,是个哑巴,脑子也糊涂,是我阿公活着的时候用八十斤稻谷给我阿爸换来的。”
“我阿妈生了我们兄妹四个,阿鳌刚周岁那天,家里断了粮,我阿妈偷了支书家一碗稻种,她不知道里头伴着农药,吃完就死了。”
“闽海那地方,八山一水一分田,我家在村里是外姓,我阿爸也没有亲戚长辈帮衬,七九年大队分田,我家只分了几亩山地,巴掌大的水田也没有一块,山地上土薄的很,底下全是石头,种出来的番薯最大也大不过拳头,想要饿不死,只能出海。”
“小的时候跟我阿爸去地里,我就恨山上的石头,那石头硬啊,刨地的时候一不小心砸上去,震得手心又疼又麻,我就盼着,哪天来个神仙,把这山都搬走了才好。我在车上杀的那个春仔,是我的同乡,去年来投奔我的时候和我说,山上的石头原来是大理石,成了值钱的宝贝,村里人现在都不种地了,塞他木的,都开山挖石头,呵呵,原来我小时候盼的事情成了真的,我要是不出来,估计也要占座山挖石头发财,唉命呀。”
在看守所的审讯室里,赵蟹和萧磊相对而坐,他没有上铐上镣,也没有穿囚服,那架势,倒像是两个品茗论道的茶友。
端起面前的茶杯,赵蟹有滋有味地抿了一口茶,闭上眼睛细细回味。这些铁观音,是萧磊特意给他买来的,和他平时喝的极品比起来,天差地别,但在此时此地,喝在嘴里,却感到无比甘甜。
睁开眼睛,赵蟹摇了摇头,“扯远了,还是说我阿爸吧,我阿爸为了养我们四个,成天下海,大队有大船,轮不上我家用,我阿爸就架个小舢板,早出晚归,还是喂不饱我们四张嘴。”
“我大哥叫赵鲸,我阿爸给他起这名字,是盼着能打一条鲸那么大的鱼,其实他一辈子也没见过鲸鱼长啥样,他那条破破烂烂的小舢板,去不得远海,只能网点儿小鱼小虾。
"
“十岁以前,我不叫赵蟹,叫赵鲨,是因为生我那年,我阿爸逮住过一条小鲨鱼。我大哥活着的时候,最喜欢吃鲨鱼肉,其实那东西难吃极了,又柴又硬,还有股尿骚味,可他就是喜欢,每回吃的时候,都要跟我说,‘鲨仔,大哥又要咬你了哦。’哈哈哈哈哈哈”
赵蟹一边说一边笑了起来,笑的流下了泪。萧磊没说话,静静听着。
擦了擦眼角的泪,赵蟹沉默了片刻,继续讲起,此刻与其说是交待罪行,不如说他是在回忆自己的一生。
“我十岁那年,有一回看见公社的大船出海回来,在海边,好几条大鲨鱼被吊起,船员们拿刀把鱼鳍割下来,把鱼肝c鱼肚剖出来,又有人剥了鱼皮,剩下的肉就随随便便扔在一边,根本没人要,可就是这样,我阿爸去捡,还被公社的人踹了两脚。鲨鱼鲨鱼身子长得长,牙齿长得尖,又有什么用?连肉都没人要!”
“从那天开始,我就给自己改了名字,我不要当鲨鱼,我要当海边的螃蟹,看上哪个壳,直接把他吃掉,把壳夺过来当屋子,走路的时候横着走,多威风!多霸道!”
“名字改了,其实就是个小孩子的玩笑,家里该穷还是穷,该饿肚子还是饿肚子,我阿妈死了以后,我大哥就跟阿爸上了船,我在家带着阿贝和四仔。四仔就是阿鳌,他的名字是大哥后来给他起的。四仔小时候营养不好,驼背,村里孩子都叫他小乌龟,后来大哥不知从哪里听说最厉害的乌龟就叫鳌,就给他起名字叫赵鳌。”
茶泡了五遍,没有了味道,赵蟹把茶叶倒了,重新沏了一壶,冲萧磊摇头笑道:“你这茶叶不行,该用我车里的那些。”
萧磊耸了耸肩,“那不行,那些也算是证据,这些已经是我能买到最好的了,跑了十几问茶叶店。”
赵蟹遗憾地咂了咂嘴,没有再多说,继续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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