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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甍巨桷,细塥宏窗。数十猩红色纱笼角灯挂于其外,错落有致。以艳色衬雅意,竟愈发清绝,直令人击掌称叹。

    田坤正待前引时,却有院侍前来拦下,道是房中已经有客。

    众人面面相觑,田坤怒道:“这是本官日前订下的位置,怎会有人?”细细一询,才知是半个时辰前已经有人来付下了八簋大席的酒资,又招引了丹茅水榭最上等的弦索班子过来助兴。众人正讶异时,山房中姗姗步出一个朱衣绣带的独眼男子,夸张地向薛鼎臣施了一礼,阴阳怪气道:“驸马爷,误会误会,下官先斩后奏,却是殷切心意,还请驸马爷笑纳。”

    薛鼎臣顿时气得浑身一抖。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严弼的独子,时任尚宝司少卿c工部都水司郎中的严九思。

    来赴宴的新臣足有七八十人,中间或有不曾见过严九思的,却无人不知他的大名,亦听说过他的失去一眼的缺陷,所以一下便认了出来。

    薛鼎臣形貌昳丽,二十三岁高中状元之后便得年方十一岁的归泽公主倾心。五年之后,虽然薛鼎臣已有妻妾子女,归泽公主仍固执地招他为驸马,取代元配成为他的正妻。那一年他便高升礼部左侍郎。

    他自恃才高,最不欲别人称呼他为驸马。他自认以三十四岁之龄做到内阁次辅全凭一己之能,并不曾从归泽公主身上借力一分。

    这时候严九思一口一个驸马地叫着,还特意加重了语气,貌恭实倨,怎不令薛鼎臣怒从中来。

    薛鼎臣猛地一拂袖,道:“严少卿这份大礼,我等实在受不起。走!”

    众新臣见薛鼎臣掉了头,也只得紧随。

    严九思手中也不知何处抖出把折扇,悠然把玩着,道:“驸马爷先别急着走啊,这么多的新科进士们都随着您,您可不能亏待了他们呐!”

    众人正不知何意,却见小径前头,无声而端俨地走来一人。玄色无文交领直身,丝绦束腰,仅以玉蟠螭带钩为饰,几乎与苍峻夜色融为一体。而眉字如川,唇毅而刚,三春阳和之候,偏带秋厉肃杀之威。

    他在薛鼎臣面前站定,浅浅揖了一礼,口称:“台辅大人。”便再也不多言,冷漠气势岿然如岳。

    薛鼎臣不还礼亦不答话,这两人便这般对峙了起来。

    薛鼎臣身后众人见座主如此,大多不明就里,一个人也不敢作声。蛰虫声声c水声淙淙,一时之间打在耳膜上,分外清晰。

    扶摇心中大骂严九思狡诈,竟把水执叫了来!

    七成的新臣都是外地来的,这几日虽然把朝中大小九卿混了个脸熟,于水执这种日日坐镇衙门理事的堂上官却没打过几个照面,是以大多不识得水执。而京畿新晋的进士,又只有几个心思巧诈者,看得通这个中机关。

    水执的这一声“台辅”,其实叫得有讲究。这时候薛鼎臣和严九思剑拔弩张,若是如往常一般称薛鼎臣“次辅”,不免会令人嗅出其中抑薛扬严的味道。而台辅在往朝惯指三公宰辅之位,事实上是将薛鼎臣抬了一抬,却又不会抢了严弼首辅的尊贵。

    扶摇杂在人群中,定定地看着薛鼎臣和水执二人。水执其实较薛鼎臣还要小上四岁,然而入仕为官的年头,却比薛鼎臣长出三年。

    水执是从陕西省的长安府考上来的,彼时东南据形胜之地,钟灵毓秀,状元才子频出。而西北一带却向来不大惹人注目,所以当时水执虽已中两元,全朝上下却都把状元之位押注在当时已经崭露头角的江东才子薛鼎臣身上。

    谁知会试之后放榜,排名第一的竟是名不见经传的水执。虽然最终三甲还要待殿试之后排定,薛鼎臣却引以为奇耻大辱,称病放弃了后来的殿试。他久负少年才俊之盛名,本就是冲着状元之位去的,怎容得一个比他还年轻的人爬到他头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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