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蓠当下进了会馆,见这会馆虽不是很大,但也比外边清静许多。往西厢房去的路上,又遇上两个山东举子,都是提早到京城准备后年春闱的。他们见杜振声一身伤痕,也是十分惊讶,都以为是虞子蓠这公子哥仗势欺人干的。“徐兄,要是有哪路流氓欺侮你直管说出来。咱山东会馆里也是藏龙卧虎的。”杜振声知道他们这话是向着虞子蓠说的,不免要澄清一番:“茶馆遇上几个无赖,受了点拳脚,也没别的。这位是舍弟”“虞七郎。”虞子蓠先向两人拱手道礼。那两人听说她是杜振声亲戚才客气起来,不免也是拱手作礼。“徐兄这样老实的人都有人欺负,真是天理不容。”一人颇为气愤说。“这世道就是欺负老实人,徐兄下次再遇上这种人一定不要客气。”另一个接着说。杜振声只得连连称谢,两人又愤慨一会才走了。
两人随杜振声到了他住的西厢房耳房。这耳房向来是个下人住的地方,偏小憋屈。虞子蓠进去一看,地方小不说,里面还堆了好些东西。桌上整齐摆着一摞书,一支残烛,一个茶壶一个杯子。这么冷的天,那床上只叠着薄薄一床棉被,底下还没垫褥子。三人进来,这房子已经满了。外面出太阳,这房里却只零星透了几丝光线。杜振声想请她们坐却不知教她们坐在哪里,连请喝杯水都不够茶杯。虞子蓠一言不发,眼里噙着泪。芳音看了一圈,不禁说道:“这地方连咱们府上堆柴火的地方都不如。”杜振声并不觉难堪,自己在床上坐下,让虞子蓠坐椅子上。虞子蓠坐下,自己倒了杯水喝。那水冷透心扉,牙都冷疼了。在家里她喝的都是热茶,还要对茶叶挑三拣四。虞子蓠扭头看见坐在床上鼻青脸肿的杜振声,心里从未有过的内疚。
“表哥,你随我回去吧,我娘她也很惦记你。”虞子蓠说。杜振声疲惫地坐着,早上发生的事仿佛还没过去。他看看自己现在这副狼狈样,又想起过去二十年受过的艰苦,一时间百感交集。听见虞子蓠这么说,他只有一股无名之火蹭上心头,但又想她也是出于好意,才把要发出来的火压下去。杜振声淡淡回了一句:“咱们立过字据的,你不能毁约。”虞子蓠很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为什么好好的姑姑家不去要待在这个寒酸地方。她问道:“你到底为什么不想回家?”杜振声思绪回到七年前那个漂流的秋日,仲秋时节,他被人贩子带到徐老爷家中。他们准备将他卖给徐家作继嗣,那时他已经好几天没吃饭,身上尽是被人贩子打的伤痕。徐老爷觉得他年纪已大,便没有收下。人贩子见卖不出去,当着徐老爷的面又是一顿狠打。徐老爷见他实在可怜,还是买下他做了家中下人。他在徐家却没有受到下人待遇,徐老爷徐夫人及九个姐姐对他都极好。他活了十二年,从不知道的亲情在徐家懂得了。因此他自愿改姓徐,改名作徐振玉,原来杜振声的名字只留了中间一个“振”字。虞子蓠听了这些事,愣着很久不说话。难怪他改了名姓,要是自己也许也是一样。芳音听了,眼泪簌簌流下。杜振声的事教她想起自己的经历,她也曾跟着父亲四处漂泊,受尽白眼。最后父亲撒手西去,死时衣不蔽体,六日滴水未进。想到这里,她放声哭出来。杜振声向她看去,见她哭得极其悲切,猜想她必是也有一段别人不知的伤心事。他不禁感叹一声:“这世间有几人真正幸福无忧,到底还是伤心人多!”虞子蓠没经过这等艰苦往事,无法切身体会杜振声和芳音的伤痛,但听了杜振声的话也感伤起来:“世间幸福无忧的人不多,我已是其中一个。若是将来碰上你们一样的伤心事,不知能不能像你们一样受得住。”刚才还想着不守字据上的约定回去告诉母亲,但现在却完全没了这种心思。杜振声宁愿吃这么多苦都不回家,可见对他而言,生活的困苦远远不如在家受的伤害难捱。
“徐老爷现在身体无恙吧?”虞子蓠问。杜振声本以为这大小姐又要说他一通忘恩负义,听见她这么问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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